回不去的小楼

原标题：回不去的小楼

查晶芳

那幢小楼消失好些年了，但它时常会来我梦里。

刚结婚时，校园里只有一幢比较像样的教师宿舍，就是这小楼。小楼两层，上下各五户，门前有长长的内走廊，楼里住的都是小夫妻俩带一孩子。人口最多最热闹的一户是丁老师家。婆婆住她家，她大伯子小姑子也经常带着孩子来看老人。房子小，孩子们就在走廊上来回地跑，她小姑子就站外面看着。身材娇小的丁老师在屋里乐呵呵地炒菜做饭，她嗓门很亮，从来都是不笑不说话。我一直挺佩服她：那么一大家子人，她总是应对得妥妥帖帖的。

每到饭点，我们鲜少规规矩矩围桌而坐，总聚到走廊上。大家端着碗，互相瞅瞅，不嫌弃的还从对方碗里搛两筷子。我素喜捧大碗吃饭，菜总是堆得高高的。爱开玩笑的赵老师常说：哟，看着你蛮瘦弱，没想到这么能吃啊！久而久之，我就得了个“雅号”：学校最能吃的女教师。

楼里住的女教师都比我大，比我有生活经验，她们教会了我很多东西。我跟擅针织的朱老师学会了勾垫子、织毛衣，她还教我做过两条孕妇裙。楼下的徐老师套被套时有时会叫我帮忙，几次下来，我也学会了。

楼下的俞老师，烹饪技术在我们学校很出名，她教我做过两道菜，我印象特深。一个是“臭干子煲”。把臭干子切成三角形，下锅煎至表面略黄，捞起冷却；再在干子切面划道口子，塞入剁好的肉泥；最后与冬笋等配料入锅同煮。另一道是汤。排骨加山药、木耳、玉米入锅同炖，汤成，白、黑、黄色彩丰艳，醇香有味，浓而不腻。俞老师不仅菜做得好，还会做饼子、粽子、南瓜圆子等各种吃食。每次她总是亮着大嗓门站门口喊：你们想吃的就来啊！后来，俞老师搬走了，我家小子还常念叨：唉，现在没好吃的了！

小子是在我住进楼里第二年出生的。当时楼里的孩子盛老师家飞飞最大，被孩子们尊为“孟大王”。小子能走路以后，只要“孟大王”一招手，他就和小家伙们一起，屁颠屁颠地跟在飞飞后面，在校园里到处跑。到吃饭时，几个妈妈派一人下楼找，把汗流浃背的小家伙们一并领回。

那时，遇到学校晚上停电，大家就聚到走廊上，聊天说笑。男的凑一堆，点着烟，聊时事谈球赛；女人围一起，说孩子怎么淘气，品评哪些衣服好看。小的们则在走廊上咚咚咚地跑来跑去。白天上班，我们也从不锁门，只虚掩着或直接大门洞开，反正大家课不同，楼上总有人。大凡谁家买了啥新鲜物件，总要在楼道上先展示一番，才进家门。获得展示机会最多的是女士的新衣服。偶尔哪家两口子拌嘴闹出了动静，大家也都会去劝解。男的拉男的，女的劝女的，角色鲜明，不一会儿就成功“灭火”了。

后来，朱老师全家搬去了南京，徐老师去县城住了，张老师也调走了。再后来，我们搬进了县城的宿舍楼。住新房虽然兴奋，却也感到不适：一进家，防盗门就砰地关上了，再不能像从前那般端着饭碗东串西串，买了新衣服也没人在旁边品评讨论了，孩子也失了玩伴……

而今，多年已过。我们早已习惯了进门关门、从不串门的生活模式。同一小区的住户，互不相识者比比皆是。我家对门几易其主，我至今不知户主何人。可当年小楼生活的场景，仍历历在目。前些年学校扩建停车场，小楼被拆了，我每次看到那位置，心里总会泛起温馨的涟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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