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月故人

原标题：江月故人

江育彬

站在黄昏的渡口，望向西边的夕阳，晚风徐徐吹来，江面倒映着晚霞，正是：一道残阳铺水中，半江瑟瑟半江红。倘是月初，还可以看到淡淡的一弯初月。这个时候，便可以接上下半句：可怜九月初三夜，露似珍珠月似弓。

我对这个渡口非常熟悉，因为江对面，是母亲的老家。我的外婆、舅、姨，都在江那边。我的童年有相当一部分是在外婆家度过的，那边留有我的很多记忆。

入秋之后，天空展现出盛大而辽阔的一面，高天云远。最美的时候，是在江边欣赏西天的火烧云，天上云彩绚烂，水面秋光潋滟。

这个时候，往西走，跟随着天色的变幻。人的心会跟天上的云霞不问来由地呼应，热烈、淡化，直至平静。慢慢地，暮色如染墨般涌上来。天空上演的一幕幕，从华丽上演到黯淡谢幕，不过半个钟头，起落之间，犹如人生。

月亮升起，那个喜欢在月明之夜吹笛子的人，在亲水平台的角落吹起了笛子。长沟流月去无声，杏花疏影里，吹笛到天明。

小城镇的人，低头不见抬头见。江边散步，经常遇到熟人。擦肩而过时，多是点点头打声招呼。偶尔碰到老同学老朋友，驻足寒暄，不咸不淡的几句话后，各自转身。

有时会产生出一种深深的遗憾，遥想当年青春岁月，也曾秉烛夜谈过，推心置腹过，谁料如今，恍若路人。从前的沿江路还不是这般石板铺路，很多茶座就摆在这江边的草地泥地之上。中学时候以及后面相当长的一段时间，茶座收费相当便宜，都是5块钱一壶茶，有的茶座还设有卡拉OK，每首歌两块钱，最适合我们穷学生。

很多时候，朋友们的聚会都选在这沿江路的茶座。茶水不贵，小吃也实惠，一碟烤鱿鱼丝、一盘炒石螺，基本都是10块钱。吃吃喝喝，嘻嘻哈哈，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，放松又散漫，现在想起，那是友情最好的形态。

记得高考后，聚会特别多，同窗之情格外高涨。离别之时，明月之下，各奔前程。上大学之后，假期回家，大家小聚，大多也相聚于江边茶座。野旷天低树，江清月近人，感情未冷之际，大家仍是熟稔。

未必是人走茶凉，但终究是渐行渐远。慢慢地，大家有各自的忙碌，有自己的家庭，那些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青春同路人，到底还是如浮云般散去。

一个人走在沿江路，其实也是一种自在，慢慢地走，慢慢地想，有些事情慢慢地也就想通了。人生不过如此，在快乐的日子有知音相伴，在寂寞的日子独善其身，都是一种过程。为什么非要纠结那么多结果呢？很多人与事本来就应该顺其自然，留一段快乐的回忆在心里，也是美好的。

有时候，月光温柔的月亮悬在江上面，波光粼粼，微风习习，便想起张若虚：江天一色无纤尘，皎皎空中孤月轮。江畔何人初见月？江月何年初照人？

有一种情绪不自觉自内心深处升腾起来，那些曾经月下品茶的人，那些曾经安静诉说的人，如今又是怎样的光景？

偶或遇见带着妻儿散步的老同学，不由想起“昔别君未婚，儿女忽成行”。有的人萦绕脑海，多年未见，恍惚间已是两鬓染霜，思君令人老，岁月忽已晚。

人生代代无穷已，江月年年望相似。

今天下午下了一场急雨。晚饭后到江边散步，回来的时候抬头一看，月亮藏在一片氤氲之中，模糊不清，像洇散在宣纸上的一点昏黄。未必是每个夜晚都有明月高悬，有时也得接受它的暗淡，就像接受这人间平凡的日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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