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画札记两则

宋杨威（传）耕获图页24.8×25cm

原标题：读画札记两则

传北宋民间画家杨威所作《耕获图》，停踞在一柄小小绢质纨扇上。摇一摇，插秧，牛犁，打场，入仓……纷忙农事哗啦而至。

集　市

午后，我躲在一座小山梁旮旯，于关仝《关山行旅图》里，眺探了其时吸睛的热闹。

嶙峋山道，羁旅数日，那些客官络绎来到靠河的这一小集市，围筑的大栅门怀抱一样打开。两边酒肆饭铺，凉棚沿展。左店一角挑出招幌飘摆，近旁还挂一笼，是关鸟还是悬物?这店一二人，那家三五客，小二应和着，忙不迭端“一壶好酒二斤牛肉”而至。有一铺，能见店主一人侧身，是送走了一拨客在擦桌子，还是商贾久不至，无绪聊赖中?一店铺有妇人正在择菜，也像是灶洞添柴，身后的矮桌上，巨型酒壶在翘嘴以待。另一侧，一头拴在铺外的驴，大约候久了，也饥了，刨着蹄子，你仿佛间能听到它在阵阵哼叫，另一头，干脆卧躺，先来个午休。

集市虽小，也或偏远，但店铺宽敞，骑驴、步行扛着行李、乘舟停驻……往来旅客，与《清明上河图》中熙来攘往大不相同，但停歇、解乏，几杯酒食下肚，那种自足与轻松，一边打量周遭，一边索检着心事、算计此行目标的忐忑或欣慰，即使与今日太湖边某酒楼倚窗眺茫茫烟波的独酌客，也是一般无二的。

天高皇帝远的烦累又自在、拿得起也放得下的生活，流动在这“永远营业”的画面上。这不，你会瞧见，集市直道前方，还有两成人，相向匍匐于地，竟在大街上闲玩一种游戏——今天你马路上试试?肯定不是蹴鞠，但想来也不会是我们年少乡村操场玩的“打弹子进洞”。好奇，久思不得解。

远古的乡村集市，买卖商榷里，弥漫着土语乡音、酒水的醇香余温，并且，交易规则里丝缕勾连着农耕之须根。也或有稻穗与花草的清香，像我们年少的目光，与当年从集市进城的初心。我还喜欢看到这些店铺后院，原始的水缸、鸡笼、草垛，那欢奔的鸡、狗，更有那栅栏圈起的长方形猪圈。——这些早期中国的画，是重“写实”的，笔下的高山大川，再现那伟大、壮阔的自然，但分明也是“写意”的，寓寄渺小肉身在高山大川前所升起的敬畏、生发的崇高感，传递着创作者对大自然一种无限礼赞。生机勃勃的鸡狗猪，奔跑或哼叫，融融全然是在农家小院的欢欣，而非商铺的前店后厂，正随时候着被宰屠。

自画幅的上、中景大面积的层峦叠嶂，弯弯山道，云林古寺，飞瀑流泉，到下方的板桥茅屋、喧闹集市与俗常生活……“高远”“平远”间，分明有一架明亮梯子搭挂，让我们以体悟、感思与怀想而一路审美，喜悦，向上攀援。

整幅图画，树木有枝无干，用笔简劲老辣，粗细断续有分，笔到、意到、心到，情境交融。画家落墨渍染生动，墨韵跌宕起伏，画道精深，真山高水长也……

耕　获

传北宋民间画家杨威所作《耕获图》，停踞在一柄小小绢质纨扇上。

摇一摇，插秧，牛犁，打场，入仓……纷忙农事哗啦而至。那水车，草垛，茅屋……倚门拄杖的学士，担柴的樵夫，撑伞田埂闲观的旅人……，秋阳将古典孔雀唤活而起，另一境田园生机与写实之美，迤逦屏开。

隔着薄薄纸页，板桥下的水，起伏波旋，分明也经流这个秋天，于我们手机翻动的丁酉之眼，车载斗量酿就之审美情域……太湖水，开始冰冷，击拍着青卞崖岸。

收起屏幕，阖上轻薄一页。

宁静，是穿窗投影的丝缕光线。

瓶插稻穗，垂首，一串叹号，在低问：……你们是谁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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